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并存的局面將在全世界所有實行紙幣本位制的經濟中體現并且越來越嚴重。尤其是中國由于金融體制不完善而導致的融資難這一問題更是突出。解決這一問題需要在貨幣投放機制方面改進，在貨幣發行機制上需要財政部和央行在一定程度的合并。
文/蘇劍（北京大學經濟研究所常務副所長、經濟學院教授）
近日，北京大學經濟研究所常務副所長、經濟學院教授蘇劍表示，當前流動性過剩、融資難、資產荒并存的根本原因在于，紙幣本位制下缺乏貨幣的湮滅機制，無法自由退出使得紙幣不再是具有內在價值的優質資產，持有現金資產的收益率為負導致老百姓對各類資產需求增加，從而導致資產荒。在短期內貨幣投放機制難以改變的情況下，資產荒將會成為常態。
蘇劍表示，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并存的局面將在全世界所有實行紙幣本位制的經濟中都會體現，而且將會越來越嚴重。這意味著在世界經濟中，以后將出現資產市場大規模的波動，波動幅度將會加大，因為錢在經濟中到處打轉，于是資產荒將長期存在。
“在出現資產荒的情況下，人們就開始炒作，今天炒這個市場，明天炒那個市場，炒完一個，再炒另外一個，結果各個市場就會出現劇烈波動的局面”，蘇劍表示。
蘇劍指出，對中國來說由于金融體制仍然存在一定缺陷，因此還存在融資難的問題。比如國有企業在金融市場、融資市場占據主導地位，資金沒有通過正常的渠道融到民營企業里去。同時產權保護、糾紛解決機制、市場環境建設的不完善等均是融資難形成的原因。要解決融資難的問題，需要良好的金融體系、企業體制和政治體制。
“要解決這個問題，可能要動一個大手術，尤其是需要在貨幣投放機制方面改進。”在蘇劍看來，貨幣的泯滅機制是亟需探討的話題，比如在貨幣發行機制上需要財政部和央行在一定程度上的合并。
“具體來講就是，央行先印錢，印出錢之后，借給財政部，讓財政部直接花，花完以后，等財政部花的錢流到經濟里面去，在實體經濟里面運轉一圈之后，等它流到資產市場上的時候，再在資產市場上征稅，再把這個錢收回來，交給央行，央行銷毀這些貨幣，這就形成一個貨幣的湮滅機制。”蘇劍建議，如果要征稅的話，應該在資產市場的環節上征稅，比如印花稅，或者是別的什么交易稅，通過這種方式把資金、貨幣湮滅掉，交給央行銷毀。
以下為蘇劍先生發言速記：
要討論流動性過剩、融資難、資產荒為何會共存的問題，需要從貨幣的基本職能談起。我們知道，貨幣有3個基本職能：交換媒介、價值尺度、財富儲存手段，其中第三個職能是貨幣作為一個資產的職能。
作為對比，我們從金本位談起。黃金本就是一種優質資產，具有內在價值，在金本位制下，貨幣就有一種自動調節機制。如果貨幣少了，貨幣就會升值，人們就會將儲存的黃金拿出來流通，甚至把首飾熔化掉變成貨幣流通，流動性增加；如果貨幣貶值，黃金本身就是好的資產，可以熔成首飾、金磚儲藏起來。
因此，金本位下貨幣本身有一個自動調節機制。但問題在于工業革命以后，全球經濟增速提升，尤其是市場化程度加深，導致貨幣需求增加，而黃金儲量的增加趕不上經濟增長的速度，就產生了金本位下的錢荒。此時的特征是，貨幣的供給增速低于經濟的增長速度，導致了貨幣緊張，抑制了經濟增長。因此，金本位制崩潰的根源是黃金存量的增速也就是貨幣增速跟不上經濟增速，滿足不了經濟的需要。
隨著布雷頓森林體系的瓦解，金本位的退出，紙幣本位制度的誕生解決了當時貨幣供給不足的問題。這個時候只要有紙，有印刷機，就能發行貨幣，于是貨幣對經濟的限制一下就消失了。從此，世界經濟再也沒有受到錢荒的影響，于是貨幣荒消失了。這個時候，貨幣增速不再是問題，但于此同時貨幣作為一種資產的職能也消失了。因為紙幣本身不是優質的資產，沒有內在價值。在這種情況下會出現什么問題呢？
與金本位之下貨幣的自動調節機制不同，紙幣本位下缺乏貨幣的湮滅機制，也就是貨幣無法退出流通。在紙幣本位制中，你可以相對隨意的投放貨幣，只要有需要，但與金本位制下不同的是，此時的貨幣無法自由的退出。
根本原因在于，紙幣本位制下貨幣作為資產的職能存在內在缺陷，在紙幣本位制下，百姓不再愿意持有現金資產，因為紙幣本身不值錢，拿著它只可能貶值不可能升值。即便通貨膨脹率再低，一般也都在零以上，只要通脹為正就意味著持有現金資產的收益率為負，因為它本身不是優質的資產。百姓不再愿意持有現金資產，都想著要把它變成別的東西。于是對各種資產的需求就大幅度增加，結果資產荒就這樣出現了。于是，老百姓對貨幣的投機性需求基本上就沒有了，因此，相對來說就出現了流動性過剩；與此同時，老百姓對各種資產的需求增加，在優質資產供給不足的情況下，就出現了資產荒。
如果把經濟體系比作一個生命體的話，貨幣就相當于人體中的水，人需要水分子作為載體來把所需的營養帶到各個器官里面去，帶到各個細胞里面去。金本位制下的經濟，就好像一個缺水的生命體，當經濟增速在工業革命以后開始提速的時候，經常缺水喝，這就產生了錢荒。在紙幣本位下，水資源充足可以隨便喝，但缺乏排泄機制，可以向經濟中大量的投放貨幣，但退不出、排不掉。這就使得它在體系內打轉，資金流到哪，哪的資產就大幅波動。
金本位制缺水是錢荒，全是渴的，紙幣本位制度下，一邊是可以撒錢，一邊是排不出去，排不出去的情況下，倒逼著你不能多喝水。很好玩的一件事情出現了，一方面身體中的水很多，但不在合適的位置上；另外一方面，好的器官又缺水，上面是渴，底下又是憋著的，就是這樣的局面，其結果，一邊是流動性過剩，一邊是資產荒。
這是紙幣本位制度下所有國家共同面臨的一個問題，對于中國來說，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融資難的問題。仍以生命體和水為例，你既然有那么多水，只要把它倒回去就可以了，貨幣無所謂廢水、好水一說，只要有一個好的金融體系，就能夠把它進行循環，就不缺水了。但問題是目前中國的金融體制，偏偏沒有辦法使得貨幣流回實體經濟，于是就出現了融資難的問題。結果在中國出現了融資難，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并存的局面。
在國內，國有企業占主導地位，在金融市場上、融資市場上占主導地位，這就使得資金沒有通過正常渠道融到民營企業里面去。政治體制方面，缺乏良好的產權保護，糾紛解決機制，市場環境建設也不到位，尤其是對非國有經濟有相當程度的歧視，在通訊等信息基礎設施方面開放還不到位，就形成融資難的局面。融資難在國外相對來說是個小問題，國外的金融體系、企業體制、政治體制等的運行相對來說比較通暢，但是在中國會出現這樣的局面，這就需要良好的金融體系、企業體制和政治體制。
在世界范圍內，存在一個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的局面。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的局面，接下來將在全世界所有實行紙幣本位制的經濟中都會體現，而且將會越來越嚴重。這意味著在世界經濟中，以后將出現資產市場大規模的波動，波動幅度將會加大，因為錢在經濟中到處打轉，于是資產荒將長期存在。在出現資產荒的情況下，人們就開始炒作，今天炒這個市場，明天炒那個市場，炒完一個，再炒另外一個，結果各個市場就會出現劇烈波動的局面。
另外，國外同時也存在融資難的問題，但與中國的原因不同。中國融資難是因為制度體系還不完善，國外主要問題是資金找不到出路。在中國，一方面是資金找不到出路，另一方面可能也有一些投資機會又找不到錢，而國外的話，只要有好的項目，一般找到錢問題不大。
那么，紙幣本位制度導致的流動性過剩和資產荒的問題該怎么解決？
在我看來，紙幣本位制度下，要解決這個問題，可能要動一個大手術，尤其是需要在貨幣投放機制方面改進。目前投放貨幣主要是通過購買政府債券。像美國這樣的國家，通過購買政府債券來發行貨幣，其實它就意味著隨著經濟的增長，由于要增發貨幣，逼迫政府不得不多借債。
怎么改進呢？貨幣的發行可能最終還是需要財政部和央行有一定程度的合并。具體來講就是，央行先印錢，印出錢之后，借給財政部，讓財政部直接花，花完以后，等財政部花的錢流到經濟里面去，在實體經濟里面運轉一圈之后，等它流到資產市場上的時候，再在資產市場上征稅，再把這個錢收回來，交給央行，央行銷毀這些貨幣，這就形成一個貨幣的湮滅機制。
這就是說，就是在你喝的水把全身各個細胞滋潤完以后，再把這個水排掉。因此，如果要征稅的話，應該在資產市場的環節上征稅，比如印花稅，或者是別的什么交易稅，通過這種方式把資金、貨幣湮滅掉，交給央行銷毀。這樣的話，一方面通過央行直接印錢，借給財政部，讓他喝水。另一方面，通過在資產市場這個環節征稅，讓它回收，形成一個循環，這樣才能解決問題，但是這個動作可能就比較大了。動作大了就意味著難度很大，一時半會兒實行不了，實行不了就意味著這樣的局面會持續下去，資產荒將會成為常態。（完）
文章來源：微信公眾訂閱號“清華金融評論訂閱號”2016年8月11日（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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